偏南暖湿气流

氯丙嗪

【春风维杨】月球作品

乐队退役故事

陈宥维第一人称

小朋友是小杨

共享二十一岁快乐



/



他来看我演出的时候我总是过分紧张,拍子打错是常有的事情,我干脆闭上了眼睛。又想到下台免不了被队友一阵起哄,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只出现了一秒钟。我看着他的脸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张枣写一想到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梅花就落满了南山。而我的小朋友是树,是不会有落花和凋谢的树。所以我不必也无法在他身上投射我的后悔,失望和痛苦,我写不出歌的时候就想抱着他,即使我的雪下不到他的世界里。普罗米修斯给他的口袋空空荡荡的,给我的满满当当。

 

我一开始做乐队的时候算是玩票性质,鼓是从小开始学的,歌唱得一般,最大的动力是因为演出能理直气壮去跟辅导员请假了。我不是坏学生,相反来说,我是那种不会因为成绩被记住的学生,不好不坏,我不讨厌学习,学习大概也不怎么讨厌我。

 

小朋友第一次来看我们演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为了这件事情我起码后悔了八百次。带他来的是他表哥夏瀚宇,我们乐队的主唱。我们乐队统共就办过那么一次全国巡演。从南走到北,又从东走到西,最小的那座城市打车绕城走一圈都不用二十块。负责场地的哥们跟我说这里只有一家便利店,一家电影院和一家理发店。我回问他这个时代二十块钱能买什么,一份便当还是半张电影票。

 

那天排练的时候夏瀚宇绕到我的鼓后面踢了下我小腿,我还没来得及发火他跟我说今晚有他朋友来,让我表现得像个人一点。我回答说哦。夏瀚宇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让我好好打鼓,别光顾着看第一排和最后一排的女孩。

 

这种情节统共在我身上也就发生过一回。但人很多事情做过一次就是会被记一辈子。小朋友对于那件事情也耿耿于怀,我想过解释但又觉得这个时间与其拿来对过去道歉,不如说未来和理想。我的小朋友是我的未来,也是我的理想。再退一万步讲,夏瀚宇在我和他之间站立场永远帮亲不帮理,使得我总是怀念他死缠烂打让我加入乐队的时候。

 

那次巡演以后我们接过一个大一点的音乐节,地点在一个沿海城市的海边,时间安排在下午三点,那会儿地球才刚离开远日点,我们以为我们的乐队也要向充满希望的未来进发。七月中旬小朋友倒是已经放假了,但我舍不得他来晒这种一点都不温柔的太阳,所以干脆连演出安排都没告诉他。跟他在一起以后我倒是彻彻底底通晓了金屋藏娇和烽火戏诸侯的由来,我不是王,也做不得王,但他照样是我的妲己,我的桃花星,轻而易举就毁了我自以为牢固的防线。

 

就像我还是在第一排看见了他一样。他那天穿了件天蓝色的短袖,手上绑着橙色的毛巾——那是我们乐队自己做的廉价周边。我自己也蹦过音乐节,自然知道站第一排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虽然是白日但是阳光猛烈坐在舞台后半部分的我还是得眯着眼才能看清我的小朋友,他向我招手。不知道是因为中暑还是什么原因我感觉到自己心脏一阵猛跳,汗从头顶流到脚底。去他妈的音乐节,我低头又骂了句脏话。早知道是这个样子说什么我都不会让夏瀚宇接下这个活。

 

不过从那天以后我的第一排都归属了我的小朋友。他有课没法来看我们演出的时候我就要么看鼓要么闭眼,再不济就看向人群的空隙——反正我们这种知名度的乐队,人和人之间隔得还蛮远的,我甚至有空思考那个男生和那个女生之间几乎够站得下两个我的小朋友了。我是某种意义上的堂吉诃德,他是绝对意义里托波索的达辛尼亚。

 

后来夏瀚宇、我还有贝斯手都毕业了,不用再请假演出,再后来我们休团。我才开始意识到四平八稳地走,真的走不到星辰大海的。我们发休团公告的那天小朋友和我在一起,他躺在我腿上看最近一部很火的番,我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拨弄着他的头发。乐队的那个微博账号十点多发了声明,我看转发数从一位数到两位数,最后停在五十九。差一分合格。我不觉得是多有讽刺意义的一件事情,就好像否定了我作为乐队成员的所有时间,否定了我为此旷过的课,挂过的考试,我拿真心写的歌,我和夏瀚宇吵过的架,这所有一桩一件我都不后悔。我叹了一口气,小朋友按下进度条问我怎么了,我看见他敞开的领口开始心猿意马——不是说我看待爱情远胜曾经的事业理想和未来。事实上对我来说它们重要得难分伯仲,我只是个普通人,有什么幸福就想要牢牢抓在手里的那种普通人。做不了艺术家当然是憾事,我有过野心,自认也算有些天赋,直到事实以苍白到不能再无力的方式铺陈开来。而现在我的小朋友就在我的怀里,我抱住他我的未来我的理想我的爱情都在这里了,这种幸福巨幕的裹挟我无处可逃。更何况此情此景我甘之如饴。

 

我们乐队签公司那天我喝多了酒,回到家的时候小朋友正坐在地板上一板一眼看他那些如山高的文献期刊。我残存一丝理智移开了他已经分好类的几叠纸,抱着小朋友问他为什么喜欢我。小朋友戴着眼镜眼睛还是亮亮的,好像把我那天的骄傲和快乐一瞬间都看透,“就是喜欢嘛,很喜欢的那种喜欢”。我抽出一只手摘下他的眼镜去亲吻他的眼睛。

 

“杨杨,我爱你。”

 

我顺着网络的痕迹去看了评论里一些人的主页,大家都有各自精彩丰富生活,谁也不比谁逊色。我还点开相关看了一条我们过去演出的视频,以前我从来不看,主要是觉着那天状态怎么样都是过去时了,何况我笃信“作者已死”,不单是文字能被解构,音乐现场也一样。

 

我还是会写歌,会在凌晨两点给夏瀚宇消息轰炸发给他我刚写的和弦。小朋友偶尔没睡的时候我也会给他听,他品味很好,一般他喜欢的都是我很满意的。

 

后来我们又攒到能发一张专辑的歌,只是录音的时间难协调,关于商业的部分没了公司我们又一知半解,也就又搁置下来。小朋友倒是常常会让我给他唱歌听,唱我们第一张专辑的歌,唱我们下一张专辑的歌,或者是最近最流行的,我照单全收来者不拒。只是唱每首歌的时候心跳都很平稳。

 

与其说我写不出通过媒介能在全世界播放的歌,不如说我充其量是个白日梦想家。


我还关心着真空艺术,还在写月球作品。

我的小朋友是我的新恒星。

 

 

end

评论(3)

热度(59)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